如果家人罹患绝症，如何做出最不坏的选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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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年魏则西不幸患上癌症，在多家医院治疗失败之后，在百度的指引下，转向武警医院的免疫疗法，最后仍然死亡。不幸的遭遇在他身后掀起了轩然大波。百度、莆田系、监管、军方医院，都深陷旋涡。
客观地说，以魏则西的病情，除非奇迹，死亡已经是无可避免之事。转向武警医院，甚至说不上耽误病情。
▲ 2016年4月13日，陕西咸阳，告别仪式前，则西的父亲扑上去抱住则西
▼魏则西生前自录视频：我还有梦想还想看看这个世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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免疫疗法，并不是一种彻底的欺骗。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，人们认识到了T细胞抗原识别、调节和功能的分子机制，并催生了新一代有效的抗肿瘤治疗药的发展。以美国为代表的多项先进免疫治疗技术、药品、疫苗的研究、临床取得了初步成果。释放固有免疫系统细胞的治疗方法，已使部分肿瘤患者获得了长期缓解。2013年12月，肿瘤免疫疗法被《Science》杂志评选为本年度科学领域十大突破之首。
免疫疗法是一项被许多癌症患者称为救命稻草的治疗方法：抽出病人的血液，在体外培养“一支狙杀癌细胞的军队”，再回输到患者体内。成为一些患者在手术、化疗、放疗后仍无缓解或癌症复发时，筹集重金的最后一搏。
▲ 截图源自国家卫计委官网
2015年7月2日，为贯彻落实国务院行政审批制度改革要求，国家卫计委医政医管局发布《取消第三类医疗技术临床应用准入审批的通知》，进一步放开细胞免疫治疗的准入门槛；此前一个月，国家卫计委取消了细胞免疫治疗的三甲医院限制，县级医院从此也可开展此项治疗方法。
所谓三类医疗技术，第一类医疗技术是指安全性、有效性确切，医疗机构通过常规管理在临床应用中能确保其安全性、有效性的技术。第二类医疗技术是指安全性、有效性确切，涉及一定伦理问题或者风险较高，卫生行政部门应当加以控制管理的医疗技术。第三类医疗技术，即一些新的技术，其临床有效性未能得到充分验证，只是理论上有效的，伦理上有些争议的技术归为第三类技术。自体免疫细胞（T细胞、NK细胞）治疗技术，正是在此次文件中放开的。
但是，魏则西使用的是DC-CIK细胞免疫治疗技术，是将患者体内的两种免疫细胞——树突细胞（DC）和细胞因子诱导的杀伤细胞（CIK）抽取出来，培养、扩增后再回输到患者体内。也就是说，并不属于放开的“自体免疫细胞（T细胞、NK细胞）治疗技术”。多位专业学者也表示，该技术处于临床试验阶段，只能免费试用，“可能还需要向患者支付一定的费用”。
这种偷梁换柱只是整个监管乱象中的一个部分。医患对立、伤医、猪蹄厅长、疫苗丑闻，中国医疗领域的失职、懈怠、官僚、傲慢不用多说。然而，需要指出的是，某种程度上，第三类医疗技术本身的特点，是这种乱象的本质来源。换一种表达方式：既然第三类医疗技术，必然是安全性、有效性都需要进一步验证的，为什么卫计委还放开呢？该如何评价这种行为呢？
人类的科技在不断进步，随着科技的进步，人类需要去探索的领域，不是减少了，反而增加了。这表现在消费领域，就是那些具有不确定性的产品与服务反而增加了。人们希望政府起到作用，杜绝一切不规范的、没有实际作用的、虚假的产品。实际上，这不但很难，不现实，甚至，是有害的。
360公司曾推出过一款路由器产品，特点是具有“孕妇模式”，即“能通过信号调节，减少路由器对家人的辐射，为家里的特殊人群提供特殊的照顾”。360路由器的孕妇模式的确抓住了一部分消费者的焦虑与担忧。
生活中的电磁辐射通常是非电离辐射，包括Wi-Fi、手机、电脑、高压线、变电站、手机基站、电视广播等产生的电磁场。在过去三十年时间里，已经发布了将近2.5万篇有关非电离辐射对生物体影响的论文，尽管有些人认为还需要更多的研究来论证，但是这一领域，基本上是有广泛的共识的，那就是，这些辐射都在安全范围内，对人体的影响微乎其微。
如果有一个“产品审核局”，按照已有的科学标准来审核的话，360的孕妇模式，就不能作为一个功能出现在市场上。但是，还有一部分科学家认为需要更多论证，而且，很多人声称，电磁场造成了他们疼痛、头痛、情绪低落、睡眠失调等多种症状。他们想要这样一款产品，有什么不可以呢？这也是他们的权利。
另一个典型的例子是酵素。酵素发源于日本，最近风靡国内。实际上，从科学的角度看，一瓶制作出的“水果酵素”，本质上是水果释放的和添加的糖、乳酸菌产生的乳酸或是酵母产生的酒精、氨基酸、维生素等代谢产物，再加上大量乳酸菌或酵母菌的菌体组成的混合物。它的成分组成，和酸菜汁或酒酿并没有本质差异。如果政府有一个产品审核局的话，这也不是合格的产品。
换句话说，如果要有完全的确定性，就会窒息创新的空间，这是自由与安全的永恒矛盾。在这方面，政府监管该怎么做，FDA（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）当然是全球的标杆。
▲ tDCS（经颅方向电流刺激）
最近，在欧美有这样一类叫作tDCS（经颅方向电流刺激）的产品，它的外形有点像一个耳机或头盔，其工作原理是利用轻微的放电来刺激大脑，其电流仅为电休克疗法的几百分之一。这个产品的依据是，有研究表明轻微的放电，可以提高人的反应、思维与注意力，治疗抑郁、慢性疼痛、运动感觉障碍或神经失调，抑制嗜酒嗑药，修复脑损伤。不过，也有很多相关研究的结论是tDCS并没有作用。目前，市场上的此类产品已经非常之多，有些还可用智能手机遥控，变得更加智能。由于这些tDCS产品宣称不具备治疗功能，并且没有发现显著的危害，FDA虽然没有批准用于治疗，但也不禁止这类产品。显然，FDA遵循的也是这样的原则：当一个产品的功能不明确，但却没有明确危害的时候，这个产品就应该交给市场去判断。
这并不意味着企业可以在市场上为所欲为。在自由公开的市场中，虽然企业可以利用愚昧做营销，却不是一个可持续的发展方式，代价非常之大。自由市场中的竞争以及自由思想市场中激烈的碰撞与真理的呈现，是最好的去伪存真。毕竟，在自由的市场与思想市场中，你可以在部分时间骗所有人，也可以在所有时间骗部分人，但不能在所有时间欺骗所有人。
▲ 2011.9和2012.3央视新闻节目的报道，除医保外，内容简直一模一样。图片源自今日话题
这也不意味着政府可以免除责任，此次事件中，除了用对一种技术的放开代替另外一种技术，虚假宣传、混乱的科室承包、法外之地，都是政府应该承担的责任。但在另一方面，希望政府加强监管，使自己免除于一切不确定，是不实际的。那么，消费者怎么在信息不对称之下，在不可避免的监管空档之下，避免被忽悠呢？
首先，找大医院、公立医院、西医院。大医院、公立医院，有着沉淀的良好信誉约束院方的行为；在公立体系中，医生也具有更强烈的职称、名誉追求，这也促使他们行为更规范，到了医院领导这个层面，往往也有政治上的追求。这些都促使他们并不把金钱利益放在第一位。
其次，不要找法律之外的医疗方法与医疗机构。事后的司法救济，是一种有效的约束，如果缺乏事后司法约束，就难免造成商品与服务的提供者产生道德风险行为，欺骗消费者。
事后司法约束，首先需要有规可循，不要找没有确定标准的医疗方法。比如，西医有严格的条文化的操作规范、方案、指引、指征。哪里错了，哪里没错，事后都可以详细地列举出来进行追责。相比之下，中医就缺乏这种规范，用药多少、该用什么，讲究的是因人而异，甚至应用之妙存乎一心，这就造成事后无法确定责任。一个很有趣的现实是，医闹找的都是西医，不找中医，就是因为没规则可循。
另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就是，只要不装外宾，就会知道有些机构，很难与之对簿公堂，对于这类医疗机构，当然应该避开。
实际上，大多数人也是这么做的。转向各种各样不确定的方法与不靠谱的机构，背后往往都有着令人悲哀的原因，要么是没钱，比如，用烟熏女儿治病；要么是已经被公立医院医生拒绝，无奈之下的最后一搏。
▲ 2016年5月1日，北京武警二院生物诊疗中心已停诊。CFP供图
【注】本文原标题为《如何减少医疗中不可避免的不确定性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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